封面新闻记者 刘可欣
古琴，俗称七弦琴，我国最古老的拨弦乐器之一，有着3000多年的历史。在日前公布的成都市第七批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中，蜀派古琴的其中一位青年传承人张婷婷位列其中。3月7日，封面新闻记者与张婷婷面对面聊了聊蜀派古琴，以及这种高雅艺术走入寻常生活的可能性。
新入选“市级非遗传承人”
蜀派古琴将迎来更多的宣传机会
这一次被评为市级非遗传承人，张婷婷非常高兴，因为这意味着能迎来更多的机会为蜀派古琴做宣传和推广。虽然本科和硕士学习的都是古琴专业，但张婷婷说，此前在做蜀派古琴的教学和宣传工作中，还是感受到了“门槛”的阻拦。“市级非遗传承人”的荣誉无疑能给她带来更多机会宣传蜀派古琴。
《冬蕴瑞年》张婷婷古琴专场音乐会
张婷婷从1999年开始学习古琴，启蒙老师是诸城派的代表人物高培芬老师。后来她考入四川音乐学院，跟随有名的蜀派古琴家曾成伟老师学习。
古琴在中国分为九大流派。张婷婷介绍，当传承人、传承曲目、代表派别的琴学著述三个因素都齐全时，才能构成一个流派。“我们蜀派古琴的传承著述是《天闻阁琴谱》。从祖师爷张孔山传承到我们这一代，已经是第七代传承。”
虽说分为九个派别，但经过交流和融合，现在派别之间的风格已经不再是天差地别。“在上学的时候，老师也会教授我们其他派别的曲目，感受不同流派的风格特色。”即便如此，张婷婷还是认为，应当保留蜀派古琴的特色。“当我们弹奏蜀派代表性琴曲的时候，比如《秋水》，还是要保留它的特色，才能达到那种艺术效果。”
隋唐时期的著名古琴家赵耶利对蜀琴有过描写：“蜀声躁急,若激浪奔雷,亦一时之俊快。”在张婷婷看来，这只是琴风的其中一个方面。张婷婷举例说道，在蜀派古琴的代表性琴曲《秋水》中，就用琴声描绘出了《滕王阁序》中“秋水天长共一色，落霞与孤鹜齐飞”这样一幅优美、壮阔的景色，且《秋水》中还包含了道家文化的哲学和崇尚自然的内涵，“所以‘躁急’只是我们能查到的、最早对于蜀声的文字描写”。
张婷婷的工作室在成都市青羊宫内，这里与喧嚣的马路只有一墙之隔，却是两个氛围的世界。张婷婷的古琴教学课程也在这里展开。前来学习的人中，百分之二十的人是小朋友，剩下的都是成人，包括了上班族和大学生。除此之外，近些年来，张婷婷还在四川大学这样的高校开展蜀派古琴的选修课，同样吸引了不少学生参加。
《春和寻幽》张婷婷古琴专场音乐会
弹古琴不比跳广场舞高雅
也不比打麻将深奥
随着《琅琊榜》《花千骨》《星汉灿烂》等古装电视剧的走红，古琴也频繁地出现在观众的面前。“这种宣传古琴的初衷自然是好的，但是错误的手型、手法、曲目，确实对古琴的传播产生了误导。”张婷婷特别提到，1990年版的《封神榜》中“伯邑考抚琴”的镜头，其中的弹奏方式和配乐都是正确的，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“这种对艺术的严谨和认真，是值得我们学习的。作为一个文化的传播者，应该对自己有要求。”在张婷婷传承、宣扬古琴文化的过程中，她对自己同样有着这样的要求。
《竹下琴音》古琴竹林实景音乐会
张婷婷好像不太在意大家都是抱着什么样的初衷来学琴的。觉得古琴高雅也好，觉得琴音好听也罢，跟风而来的也无伤大雅。张婷婷说，无论大家是为什么而来，作为一个蜀派古琴的传播者，她更在乎的是，能不能将古琴艺术的核心精神传递给大家。这种核心精神在她看来，就是她所感受到的安定和自在。
也正因为这种想法，张婷婷会在上课的时候告诉学生，学习古琴要先收起自己的傲慢心。“古人曾说过，‘鼓琴时无问有人无人，常如长者在前’。我们不要觉得弹古琴好像就比跳广场舞高雅，或者比打麻将深奥。”在她看来，无论是跳广场舞还是打麻将，只要能够达到专注当下的状态，获得快乐和自在的力量，同样不失为一种“修身”的方式。“我想传达和引导学生们的，是学习古琴的最终目的：通过古琴，获得内心真正的自在。这种自在是‘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’的。无论外界怎么烦扰，遇到什么压力，我们的内心都能有一个力量帮助我们调整好各项状态。”
因此，在张婷婷这里学习古琴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：弹琴之前得先“归整”自己。这个“归整”有时候是去青羊宫那边打打太极，有的时候是静坐几分钟。“其实，古人对弹琴有着更多的要求，焚香，净面，更衣。”张婷婷说，这是希望大家在面对古琴时，能像面对一位长者一样，心里升起一种恭敬心。
“这是一种礼仪。”
一声来耳里，万事离心去
创新不是“乱弹琴”
“古琴的标签有很多，它的地位也很重，所以会给人带来压迫感。”说起古琴，很多人觉得雅、小众，同样也觉得它难以理解。“有些人觉得我听不懂，不知道在弹什么。其实这是对自己有太高的要求。古琴经过了几千年，我们一下就想要听出门道来，是不太可能的。”对此，张婷婷认为，与其抱着“非得听出什么”的“做题”心态，不如关注自己内心的感受。白居易曾经写过一句“一声来耳里，万事离心中”，张婷婷就非常赞同这样的欣赏方式。“听到让你愉悦的音乐，再去慢慢了解，其实是更好的方法。”
关于蜀派古琴的传播和创新，张婷婷更看重的是深度，而非数量。张婷婷喜欢深挖、优化琴曲，她说这种“优化”不是“乱弹琴”。“现在有人拿着弓弦去拉古琴，模仿大提琴或者是低音贝斯的声音，我是不认同这种方式的。古琴也有美妙的声音，不用试图挤进别人的音乐与境地中。”
但张婷婷也并不是完全拒绝与其他音乐和乐器的交流。在张婷婷的专场音乐会中，就曾与昆曲、箜篌、尺八，以及诞生于瑞士的手碟、澳大利亚传统乐器迪吉里杜管等艺术和乐器进行合作。
古琴与昆曲的碰撞
如何衡量“乱弹琴”与“创新”之间的尺度？张婷婷说首先还是要考虑音乐性、可听性。“观众听完之后要觉得是好听的，可欣赏的。”张婷婷在选择合作对象的时候，多会考虑乐器与乐器互通的地方：“比如手碟就有空灵的感觉，它和古琴的泛音等音色是可以相互融合的。创新并不是乱弹琴。”
古琴与手碟
“其实古琴是大众艺术还是小众艺术，这不是最重要的，”张婷婷说，“它能够从几千年前传承到现在，最关键的是理解到它的精神与气节。如果这一点做到了，无论它在哪里传承、到底有多少群体在传承，我觉得影响不大。但如果为了传承，把古琴变成了其他的东西，反而破坏了它的核心理念。”当古琴不再是古琴，这门艺术中的风骨和历史，自然也不复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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